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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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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辛

蕭雲湛聞言,腳步未停,就這將將才打開的殿門走了進去。

殿內依舊煙霧繚繞,席椅炙手,燒得正旺的煉丹爐就擺在殿中央。

永和帝站在龍案前,拿起一本又一本的奏折向煉丹爐下方的火堆投去,讓火勢更大。

而宋煜就睡在不遠處,一絲動靜也無,也不知道到底是暈過去了還是睡著了。

永和帝只是向蕭雲湛投去一瞥,淡淡道:“蕭卿來了,有何事”

蕭雲湛下意識離那煉丹爐遠了些,從袖口中拿出表章,呈遞在永和帝面前。

永和帝也沒在意蕭雲湛口無尊稱,見他不拜,直接將手中的一堆奏折全部扔進火堆,這才拍了拍手,接過蕭雲湛手上的東西。

內容很短,永和帝起初只是掃了一眼,但當他看到表章最後的落款,那拿著表章的手指卻驟然一縮,險些將表章弄破。

於是他從頭到尾將這份表章再看了一遍。

這一遍認真漫長,像是在看什麽極為重要的東西。

良久,他轉頭看向蕭雲湛。

“真是出自和寧之手”

蕭雲湛頷首,“千真萬確。”

又是一陣良久的沈默。

永和帝緊緊攥著表章,目光一刻也曾從那上面移開,像是在透過眼前的表章看其他的東西。

“朕知道了……”

永和帝揮揮手,拿著表章,嘴裏不知在念叨什麽,步伐有些沈重地坐回了龍案。

蕭雲湛就這樣站著,表情淡淡,仿佛室內異常的溫度並不能影響他分毫。

“只是糧食運去漠北,是朕的意思,其他的,蕭卿自己看著辦吧。”

蕭雲湛頷首,未多說一句話,目光從煉丹爐和一側的搖床上掃過,似有意的,直接轉身離開。

“什麽,父皇居然如此說!”

宋今紓眉頭緊鎖,情緒的波動讓她劇烈咳嗽起來。

蕭雲湛忙抓過她的手,給她渡了一點內力,又吩咐屋裏的毓秀去熬參湯。

又是熟悉的氣流感穿過身體,宋今紓又感受到了血液在體內流動,不僅心緒穩定了下來,連咳嗽也止住了。

蕭雲湛刻意隱瞞了宋今紓的表章被人惡意截住的事情,他只需要讓宋今紓知道事情結果如何,而非過程多坎坷。

“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無需多想。”

天氣轉涼,卻未到難以忍受的程度,宋今紓的寢殿內卻被蕭雲湛讓人點上了炭盆,還多加了一床被褥。

蕭雲湛擦去宋今紓臉上的薄汗,準備讓她順勢躺下。

宋今紓卻又坐得更直,搖頭道:“不夠,這不夠。”

父皇看了自己的陳情書,卻沒有任何示下,簡直讓她心急。

饒是蕭雲湛盡量去忽視,可是面前女子的熾熱目光還是讓他敗下陣來。

他半是妥協又半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已經安排下去了,大概過幾日就有糧食送來。”

宋今紓一點也不意外蕭雲湛有這樣的能力。在短短兩三個月內就能拿出供百姓飽食的糧食,換做旁人,她一定不會相信。

可這個人偏偏是蕭雲湛。

能空手接白刃卻若無其事,能中劇毒而平安無事,還有一切的一切……

“仲昀。”

蕭雲湛正低著頭看宋今紓身上被褥的厚度,聞言也只是隨口應了一聲。

“仲昀。”

這一身後,蕭雲湛擡了頭,眉梢上揚,“在。”

猝不及防的,宋今紓將身子往前一湊,又很快坐了回去。

臉上的點點溫熱久久不散,比金辰殿內的悶熱更讓人難以忘懷。

宋今紓捕捉到了蕭雲湛眸子中閃過的東西,揚唇道:“我替百姓們謝謝你。”

謝謝你讓他們有了充饑的糧食,不至於易子而食。

謝謝你想著他們。

可蕭雲湛卻不發一言,手似擡非擡,僅是怔楞了那麽一瞬便將頭迅速撇開,開始欣賞起宋今紓屋內的裝飾。

宋今紓正要揶揄他一番,蕭雲湛卻突然起身,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極不自然的咳嗽,餘光極快速地掃了宋今紓一眼。

“等會喝了參湯便好好睡一覺。”

宋今紓笑意盈盈,“知道了。”

她看著蕭雲湛逃似的身影,笑著輕搖著頭。

毓秀進來的時候,就看著宋今紓壓不下去的嘴角笑得揶揄。

“看什麽”

毓秀放下湯碗,笑道:“公主高興,奴婢就高興。”

宋今紓擡手摸上自己的嘴角,嘀咕道:“有這麽明顯嗎……”

卻說那廂蕭雲湛快步走出寢殿,解良立馬便跟了上來。

“主子是要去琳瑯閣陸大人已經在那裏等著了。”

蕭雲湛極隨意地“嗯”了一聲,腳程依舊快得不正常。

解良心有疑慮,但還是加快腳步跟上了蕭雲湛。

剛才主子是從公主的屋子裏出來的……

而憑他平日敏銳的觀察力,蕭雲湛眼角眉梢間的喜意並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解良目露震驚,隨即又無奈搖頭,和不遠處樹上蹲著的前川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目光。

他們以前眼中的蕭雲湛,冷漠無情,平日總板著一塊臉,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蕭雲湛臉上開始有了其他的表情。說句不好聽的,就是開始有了人的喜怒哀樂,才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比如現在這樣。

任誰都能看得出來此刻蕭雲湛腳下生的這股風,定是被公主吹的。

不出蕭雲湛所說,沒過幾日,城中突然就有糧商運來大米,且價格比曾經未鬧饑荒時還要低廉,甚至到了後面便免費發放,直接讓城內那些囤糧擡價的糧商們破了產,關門歇業。

此間事了,宋今紓也很高興,覺得連身子骨都好了不少。

她頗有些興奮,甚至想要下床走走。

毓秀攔她不住,只好小心再小心地和鐘靈一起攙著宋今紓下床,在殿內慢慢嘗試著行走。

宋今紓覺得一切順利,除了身體上的傷口還會隱隱作痛,其他地方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於是她抓著鐘靈和毓秀二人的手臂在殿內走著,走得越來越快,直到撞上一個寬厚的胸膛。

宋今紓擡頭,看到蕭雲湛挑著眉頭,面上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表情,居然有些心虛。

她的雙手被蕭雲湛接過,鐘靈毓秀就趁機退了出去,還順帶關上了門。

“不想好了”

蕭雲湛語氣溫怒,低身直接將宋今紓橫抱起來,重新安置在床榻上。

宋今紓撇著嘴,看著抓過床褥往自己身上蓋的蕭雲湛,道:“我的腿又沒有受傷,何必小題大做。”

直到臉被蕭雲湛揪了一下,宋今紓又聽他道:“你先前失血過多,不可隨意下床走動。你大可以拿銅鏡看看,恐怕書房那些紙都比不過你這張臉蒼白。”

聞言,宋今紓訕訕地笑了笑,決定轉移話題。

“外面的事都處理好了嗎”

蕭雲湛看了一圈宋今紓的床鋪,確定沒有疏漏後才道:“有我處理,你無需擔心。”

這話蕭雲湛說過很多遍,宋今紓也深信不疑。

“今日是來告訴你一件事。”

蕭雲湛對上宋今紓詢問的目光,道:“漠北那邊之所以要這麽多糧食,是為了宋璂的私兵。至於他怎麽忽悠皇帝答應的……”

“就是因為青冥吧”

蕭雲湛讚許地看了宋今紓一眼,繼續道:“現在青冥說的話,皇帝都深信不疑,所以宋璂和青冥聯手,就是為了他的那些私兵。”

宋今紓感到一股惡寒,“私兵……他不會要造反吧”

她一想到宋姝也在漠北,身上還有覆刻的扳指,愉悅的心情早就一掃而光了。

蕭雲湛一眼就看穿了宋今紓的心思,“我的人不蠢,還不至於只聽一個扳指的話。我告訴你這些,只是讓你了解當下的情況。宋璂不足為懼,你也不用擔心。”

宋今紓也只能點頭應下。

她不明白宋璂為何執意要和永和帝對著幹。

是因為宋景淮風頭太盛,宋璂害怕了

這倒像是宋璂的脾性。

還沒等宋今紓細想,蕭雲湛就讓她躺下休息。

“我已經睡得夠久了。”

宋今紓有些不滿,還想要起身。

可是身體被蕭雲湛牢牢按住,可以說是動彈不得。

“多睡覺才有精神吃東西。”

這是什麽結論

宋今紓正暗暗腹誹著蕭雲湛,額頭上便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與其說是吻,還不如說是蕭雲湛用嘴極快地點了下宋今紓的額頭。

在宋今紓楞神的間隙,蕭雲湛擡手覆上宋今紓的雙眼,強行讓她合上眼睛。

宋今紓雖然照做,可是心裏還是一刻不停地在嘀咕著。

真是莫名其妙。

蕭雲湛放開手,滿意地看到宋今紓閉上眼睛,儼然是準備入睡了。

她嘴角那抹笑意實在太過明顯,足足讓蕭雲湛看了半晌。

等床邊的重量消失,宋今紓才慢慢睜開眼睛,眸子裏閃動著雀躍的光亮。

璟王府內。

此刻已是深夜,王府內各間屋子的燭火已經熄滅,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除了書房。

這間唯一透出光亮的房間裏,赫然站著一名高大的男子。

身穿蟒袍,負手立在一副美人圖前的,正是宋景淮。

但令人咋舌的是,那副美人圖上的主人公,正是宋今紓。

畫上的宋今紓一襲白衣坐在亭中,手捧書卷,目光卻是看向畫外人。

眉目含情,體態婀娜,已然和畫中的動人春景融為一體,分不清讓人心醉的是畫中景,還是如謫仙一般的畫中人。

作畫的人技藝精湛,將宋今紓的眉眼畫得惟妙惟肖,仿佛她下一秒便能著純潔白衣,從畫中款款走出。

或許連宋今紓本人見了都會驚嘆這幅畫作的驚人神韻。

這間書房,宋景淮從不許任何人踏入。

誰也不知道裏面竟藏著如此驚駭世俗的秘辛。

可是宋景淮此刻表情淡漠,目光未曾從美人圖上離開半分,像是根本不覺得這件事有多大影響。

說起來,他畫這幅畫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是他從龍潭虎穴救出宋今紓的那日作的。

他覺得自己瘋了。

自那時起,他就再也忘不了宋今紓坐在自己身前時,疾風吹過帶起她的發絲飄揚在眼前的模樣。

明明風是那樣大,可他還是清楚地聞到了獨屬於宋今紓青絲的香氣。

像春日花,夏日荷,亦或者是秋日蝶,冬日雪。

他仍記得空氣中的花香裊裊,仍記得她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

當初,他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的時候,內心曾陡然升出過尖銳的抗拒和反感。

他甚至夢到她,甚至在無數時刻想起她。

他覺得自己是瘋子。

可是漸漸的,從宋璂離京後,他又不再這樣想了。

對於女人,他從來不屑一顧,一度將她們視為累贅,比如葉歡。

可是宋今紓是不同的。

她為了自己的駙馬孤身跳崖,也能為了自己在宮宴上據理力爭,更能為了百姓登上高臺敲響申鳴鼓。

她太特別了。

這樣的情感,他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到了後來,已經演變成當宋景淮一看到宋今紓旁邊站著蕭雲湛,心便會猛然一沈,甚至迸發出要將蕭雲湛碎屍萬段的想法。

宋景淮心裏比誰都清楚,他這樣的想法是在違逆世俗禮法,是在違背倫理綱常,會被萬民唾棄。

可是那又怎樣

如今的大梁,太子之位空懸,除了他,又有誰有資格身居此位

憑遠在漠北的宋璂,還是乳臭未幹的宋煜

不過一個女人而已,待他即位,有什麽是不能做的

他這樣想著,眸子湧動著瘋狂和興奮。

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登上九五之位,將宋今紓據為己有的那一刻。

這樣的臆想沒持續多久,便被人打攪了。

“殿下,王妃說有一件事,需要您來親自定奪。”

宋景淮方才上揚的唇角瞬間壓了下去,變成了平日那副不冷不熱的模樣。

“知道了。”

他實在不想和葉歡有什麽交流。

古板無趣,整日守著她那點規矩體統,看了便讓人覺得索然無味。

可是他又必須得到葉家的支持。

但自葉家開了這個頭,宋景淮便陸陸續續納了十多位小妾。

不為其他,就是為了給葉歡找點事做。

她是大家嫡女,從小便學習如何做好當家主母。

所以管教小妾這種事,交給葉歡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宋景淮自己也落得個清閑。

但是偶爾也會有令人心煩的時候。

比如現在。

當宋景淮走到後院,便看到一群鶯鶯燕燕跪在院中,葉歡則站在臺階之上,端的是體面端莊。

一眾人行了禮,宋景淮也走到了葉歡身前。

他用眼神詢問葉歡有什麽事要說,手卻一直背在身後。

那是每次他不耐煩,想快點離開的時候都會做的動作。

葉歡也不點出來,臉上是得體的笑容,只轉頭看著院中眾人道:“府中人盡皆知,殿下的書房不允許任何人進出。”

宋景淮眼皮一跳。

“但是昨日據下人稟報,紫安和代荷二人前日進了殿下書房,還聲稱看到了殿下房中掛著……”

葉歡並沒有說完,而是轉頭觀察宋景淮的神色。

果不其然,宋景淮的臉一瞬間黑了下來,背在身後的雙手也垂在了身側,緊緊握成拳狀。

可能是因為宋景淮的眼神實在令人膽寒,方才還不敢出聲的紫安和代荷幾乎是同時伏在地上,不停道:“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葉歡一副正經姿態,像是最剛正不阿的判官,不鹹不淡道:“不知殿下要如何處置”

宋景淮眉頭緊皺,擡手捏了捏眉心,維持著這樣的姿勢,冷道:“此事有多少人知道”

葉歡頷首,“除了紫安代荷二人和她們房中的幾個丫頭,妾都把內情瞞了下來,其餘的都是不知情的。”

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宋景淮放下手,轉了轉脖子,骨頭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無聲的此刻被無限放大。

“杖二百,打死為止,讓所有人看著。”

紫安和代荷二人哭著求饒,可她們的眼淚根本打動不了宋景淮,也打動不了任何人。

很快便有人拿著帶著尖刺的長棍走來,拖著紫安代荷二人向外去。

葉歡得了示下,訓示道:“各位也看到了,此番是告誡大家,莫要觸殿下逆鱗。既然是璟王府的人,那就該守著璟王府的規矩,唯璟王殿下是從。”

跪下的眾人齊道,“妾謹遵靖王妃教誨。”

宋景淮仍在氣頭上,又聽葉歡道:“殿下可還有什麽吩咐”

他深吸一口氣,看了眼被拖著往外去,馬上就要消失在院子門口的紫安和代荷二人,怒上心頭,竟是一句話也不想多說,直接拂袖離開了。

要不是他現在還不能動葉歡,他恨不能將她也就地杖殺。

這個秘密目前還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可知情者偏偏是葉歡。

就算他慶幸葉歡和宋今紓沒什麽交集,卻也不能一直這樣僥幸。

是該做點什麽了。

院中一眾人按照宋景淮的意思去院外看行刑。

葉歡站在人群後方,聽著那二人的淒慘叫聲,心中毫無波瀾。

陪嫁侍女小聲道,“王妃不怕殿下心有芥蒂嗎”

葉歡揚唇,“他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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